厉琛陡然一愣,“腾”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审讯员:
“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
审讯员看他一副还想打架的样子,脸上写满了鄙夷:
“嚷什么?当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审讯员说完这一句,起身去外面打电话了,留下厉琛有几分恐慌茫然地站在原地。
他愣愣地直直看了门口,低头喃喃地说:“不会的,一定是姜芷那个女人串通大家一起骗我……”
军区领导过来保释他的时候,看到低头垂眼一身伤痕的厉琛,满脸的恨铁不成钢。
坐在车上,厉琛身子崩得很紧,他直直地坐着,身体大幅度前倾,手指死死扣着前面的座椅,手背青筋暴起,隐隐泛白。
领导回头看了他一眼,叹口气说:“阿芷的遗体我做主今天下葬,这孩子摊上你这么个杂碎,临死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,要不是雪大温度低,她身上的血被冻住,不然等到第二天被发现,她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。就连我这见惯生死的人看了都酸了鼻子。”
厉琛却一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,急促地喊了一声:“旅长!”
领导看着前方,微微叹气:“行了,我也看出你不情愿娶她,接二连三毁了她的婚礼。”
“既然这样,那军区给你批一个离婚报告,免得她死了还要跟你绑在一起。”
说完,他看向窗外,一向铁骨铮铮的钢铁汉子,此刻眼里竟有深深的不忍。
我跟这位陈旅长还算熟识,当年刚刚搬来高原驻地的时候,这里粮食紧缺。士兵们坚守纪律,不向百姓伸手,一个个饿得瘦骨嶙峋,又因为训练任务重,很多人都得了水肿病。
还有很多随父母搬迁过来的军士子女,也饿得面黄肌瘦,陈旅长的一双儿女也在其中。
刚来的半个月我几乎没有出门,趴在书桌上写了整整五十页农业改革建议,包括开垦有潜力的荒地、引进农作物、引进现代发电、兴修道路、聘请农业专家专门研究高原作物、改良品种、申请中央支援等等。
陈旅长看完后十分激动,当即召开决策大会,部队里专门派遣出三个团的兵力,协助当地农业局进行农业改革。
一年后改良后的青稞、小麦、马铃薯等填饱了百姓和士兵的肚子。
两年后,水力发电站建成,高原上首次全部通上电力设备。
三年后,道路不再阻塞,百姓可以乘车出去与大陆地区通往来。
陈旅长做主非要给我记个一等功,我站在厉琛身边笑着拒绝,三两言语就把这功劳系到了厉琛身上,没过多久,他就从副营长提拔成了团长。
“旅长!你开玩笑的是不是……”
一道沙哑中包含期待的声线打破了我的回忆。
厉琛指节发白地抓住前面的座椅,满眼惊惧不安地发问。
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。
突然,他疯了似的吼叫一声:“停车!”
司机不明所以,看了一眼后视镜,最终还是踩了刹车。
厉琛跳下车去,把司机扯下来,自己窜上驾驶座,疯了一般一脚油门踩到底,车子像箭一样发射出去,坐在副驾驶的陈旅长差点被抛到空中。
他偏头愤怒地制止:“你发什么疯?”
厉琛没有理会,死死踩着油门,双目赤红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,两旁的风景飞速后退。
进了驻地后,他没有回家直直开往火葬场。
下了车后,他风一样地冲进去,看到焚化炉前摆着的一具盖着百步的尸体后,猛地停下脚步。
工作人员把尸体抬起来的刹那,他冲过去死死抱住了僵硬的尸体,硬生生把担架拽了回来,连人带尸体一同跌倒在地上。
从尸体上滑落的白布掉到一边,我惨白到发青的脸暴露到空气中。
接着穿着寿衣的身体也露出来,空空荡荡,像一具干尸。
厉琛抱着尸体呆坐在地上,半晌没有说话。
风吹过来,尸体上散发的气味逐渐散开。
工作人员后退了几步。
厉琛却没有发觉似的轻轻抚上我惨白的脸,除了眼角微微发红外,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。
他像是在抚摸一件平常的物件般,细致又珍重。
良久之后,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,令人难以置信地有些温柔地说:
“你骗我的对不对?”
“我知道,你肯定是骗我的,你说过等我的。”
陈旅长冲进来的时候看到里面的场景有一瞬间的怔愣,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拽起厉琛,暴喝一声:“你在干什么?”
厉琛死死抱着尸体不放,笑着对他说:“阿芷在跟我闹着玩,旅长,你该教训教训她了。”
陈旅长愣住,不知道厉琛是装的,还是真的魔怔了,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
他一边示意工作人员抬走尸体,一变边缓了些语气说:
“厉琛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。”
“你这样,姜芷死了也不得安生。”
厉琛愣了一会,在尸体的额头落下一吻,然后放下尸体,笑着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,笑着让工作人员抬走了尸体,然后转身往外走。
葬礼上,厉琛并没有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