橘子没办法,只得替她更了衣,又怕她着凉加了件银狐裘。银色滚边的毛绒绒裘衣更显得她小脸苍白如雪。她已经连续几夜不曾睡好,眼底淡淡的一层暗青,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颜色,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病西施般的脆弱感。
“姑娘,你去了可得哄着点夫人,千万不要惹她不快了。”
橘子不由有些心酸:姑娘,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,但薛家已经不打算要她了。
若还失了凌家的心,姑娘她可怎么办?
薛辞旧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,伸手拍了拍她的头,往外走去。
可怜的橘子,她不知道,无论她家姑娘怎么做小伏低,凌家人都不会再对她好,因为凌家人要的从来不是她,而是她身后的薛家。
她早已是弃子,若不是顾及礼义道德,怕被人唾弃,在得知她非薛家亲生的那一刻,便就让凌渝休弃了她。
无视跪在廊下,青肿着脸神色复杂看着她的王家的,薛辞旧踩着雨迹往黑暗中去。
藏鸾阁与春慈堂离得并不远,穿过两处游廊,又经过两道垂花门便就到了花氏的春慈堂。
春慈堂烛火通明,在黑暗中就像是一个张着巨口的怪兽,待她一走近就把她吞下去般。
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见她过来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发觉的鄙夷。
“少夫人,”她敷衍地行了一礼,然后往里通传:“春妈妈,少夫人到了。”
薛辞旧正了正神色,一脚踏了进去。
屋里人不少,丫鬟妈妈不停来回奔走,而春妈妈则半跪在床前,手里握着花氏的手,柔声安慰着什么。
那情形,仿佛是花氏不行了,薛辞旧不由勾了勾唇。
春妈妈转过头来,看到她像个木头般的站着,不悦地拧眉,“少夫人怎地这么久才来?夫人都等了好些时间。”
花氏爱惜名声,扮仁慈的长辈扮得深入人心,恶的一面都是由她的这位心腹代办。
薛辞旧前世没少受这位春妈妈的磋磨,从前一见到她就忍不住的发怵。但现在看来,她不过是一个狐假虎威的猴子,薛辞旧为前世的自己感到悲哀。
她没有搭理她,只慢条斯理地解下被雨沾湿的狐裘交到桅子的手上,然后缓步走了过去。
她看了春妈妈一眼,那眼中无形的压迫令春妈妈不由怔了下,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,给薛辞旧让出了位置。
“母亲怎么了?”
春妈妈有些恼火,为自己方才在薛辞旧失了下乘。明明跟从前一样的人,怎么她被她看了一眼就心生寒意。
“少夫人还知道关心夫人?”她口气生硬,直斥道,“老奴派人去了这么久,少夫人才姗姗来迟,少夫人眼中还有夫人这个婆母?”
床上的花氏幽幽地转过脸来,看不出什么不适,不过少了口脂的衬托,脸色有些苍白罢了。
她捂着胸口,皱着眉头斥责春妈妈:“都说了我没事,不过是些老毛病罢了,不碍事的,怎么让辞旧跑来?这正下着大雨。。”
春妈妈不赞同,半弯着腰道:“知道您心疼少夫人,但当儿媳的,哪有婆母躺在病床上,儿媳却呼呼大睡的道理。”
“唉。。不是,这么大的雨,我怕辞旧她着了凉。。”
“您先顾着自己吧。。”
薛辞旧看着她们一来一往,心中只觉得好笑。若换成从前的她,怕是早就跪下来请罪,感恩戴德说多谢母亲体恤,儿媳应该做的云云,还得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婆母。
但现在的她看得清明,花氏若真的心疼她,根本就不会让人来叫她,还是王家的那种嘴脸可恶的刁奴。
当真是又当又立,不愧是花氏,这演技一般人根本追不上。
她直直地看着,不言不语,既没有请罪更没有感恩,倒把花氏主仆唬得相视了一眼。
花氏给春妈妈使了个眼色。春妈妈会意,低咳了声道:“少夫人?”
薛辞旧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,神色苍白脆弱,“母亲请谅解,儿媳最近心悸毛病犯了,故而迟了些。”
说罢她也不顾花氏什么脸色,让橘子给她抬个了绣凳来,慢悠悠地坐了下来。
花氏略一迟疑,温声道:“怎么从前不见你说过你有心悸的毛病?”
薛辞旧面不改色:“怕母亲担忧,一直都没跟母亲说。”
花氏眼皮跳了跳,她方才才说了自己不碍事,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让儿媳带病来伺候自己的泥潭中,传出去,怕是人家要戳她的脊梁骨,败坏她好婆母的名头。
把这薛氏休了后她还得再接儿媳,可不能因小失大了。
春妈妈见状忙沉声道:“从前也没听少夫人说身体不舒服,怎么让你来侍候夫人就身体不适了?莫不是不想侍候夫人找出来的借口吧?”
花氏听了给了春妈妈一记赞赏的眼光。
薛辞旧冷笑,一张素白的小脸抬起,直直地望着春妈妈,水眸中带着被冤枉的泫泣。
她已经几日不曾睡好,生生的瘦了好些,配合着眼底的暗青,一副摇摇欲坠的感觉,比躺在床上的花氏还要像个病人。
春妈妈后面的那些话硬生生地哽在喉间,怎么也吐不出来了。
“母亲,儿媳没事,儿媳这就侍候你。”
薛辞旧说着,但身体却纹丝不动,用嘴尽孝。
花氏暗自气恼,睨了春妈妈一眼:个没用的,还得她自己亲自来。
“你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来了,到时候渝儿知道了还得责怪我为难你。。。说起来我这个也是个老毛病了,家中不富,也没钱医治,就这样吧。。我熬着,反正也死不了。”她神色悲切。
薛辞旧却一下子懂了,已遗忘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复苏。她终于想起花氏这一出的目的了。
是为了她的嫁妆而来,她前世的确答应要拿钱给花氏,但她重生回来后一直没再提这事。想来是花氏心急如焚,又不好开口追问,这才有了这一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