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“毒性发作时，切莫乱动。”

沈梓煜的叮嘱如同远处的回声，模糊不清。

混沌中，我艰难地找回意识，眼前所见一片昏暗。

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，我发现自己被囚在内室。

“总算醒了，沈先生可是担忧得很。”

赵管事推门而入，手中托着一碗汤药，神情复杂。

“林**，你先在这儿避避风头，医馆内外都在议论你的忘恩负义。”

“沈先生虽然钟情于你，但你也太娇纵蛮横，明明是你打碎夫人牌在先，小少爷只不过维护自己母亲两句，你便要执意离去，实在不该。”

我望着他熟悉的面庞，轻声问道：

“多年相处，仅听外面只言片语，你也当我是这般无理取闹？”

赵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，不再作答。

这时，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。

“沈陌，慢些走。”

清脆的女声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。

沈陌一蹦一跳地闯入，身后跟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。

“月华姐姐，你看她醒了！”

沈陌指着我，脸上又恢复了孩童特有的直率。

少女抬眸，眼中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，审视般地打量着我。

“听闻林姑娘身体抱恙，特来探望。”

从外面飘进的不仅有花草香气，还有众人的议论。

“真是恃宠而骄，自恃受宠就摆架子，如今终于要被赶出去了。”

“昨日还装模作样的要离开，今日却因毒发留下，怕是舍不得沈先生的宠爱吧？”

沈陌的声音忽然提高：

“月华姐姐，父亲说你不但精通药理，还性格温润，不知比林思淼强多少倍！”

他拽着月华的衣袖，满脸倾慕：

“我最喜欢月华姐姐了，姐姐总是笑盈盈的，不像有些人总板着脸。”

这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下。

初到此地时，我对古代礼仪一窍不通，行事常被人诟病。

医馆众人对我敬而远之，只因我来历不明，行为怪异。

唯有沈陌，曾对我露出真心的笑容，他曾说过：

“林姐姐虽不苟言笑，但我喜欢林姐姐教我认药的样子！”

怎料到，曾经依偎在我腿边玩耍的孩子，今日竟成了最锋利的箭矢。

“林姑娘无需介怀，孩子的话不必当真。”

月华微笑着说道，眸中却闪烁着挑衅的光芒。

手指轻抚着沈陌的头发，她举止优雅，言辞却如同淬了毒。

我平静地看向赵管事：

“你看，沈先生好福气，父子身边不乏爱慕之人。”

月华不过刚刚出现两日的陌生女子。

然而凭借那张与琳琅七分相似的面容，轻易就能走进沈陌的心里。

不费吹灰之力，便替代了往日的旧情。

赵管事欲言又止，终于冷声道：

“你真打算离开医馆？”

我眉头微蹙，语气坚决：

“我不愿在这狭小天地中成为他人的替代品，一味的模仿，又一味的讨好。”

药碗重重摔在地板上，破碎的声响回荡在室内。

“忘恩负义！”

赵管事咬牙切齿，眼中几乎喷出火来：

“若非沈先生慈悲为怀，你早已命丧黄泉！我们当初就不该救你回来，你如今恩将仇报，比禽兽还不如！”

我胸口一阵麻木。

穿越初至，除了相似的容貌外，我一无所有。

在琳琅夫人棺中被发现时，差点被当作妖物处死。

在这个世界，像我这样无根无源的女子，微如尘埃。

给碗饭吃，提供住处，他们便认为我该终身感恩。

即使沈梓煜在确认我并非琳琅后，仍强迫我留下照顾沈陌，以解药为饵。

他们期望我永远心怀感激，甘愿沦为替代品。

我伸手挡住了那些四溅的碎片：

“三年来，我倾尽心血，救治沈陌，陪伴沈氏父子”

“即便有恩情，也已然两清。”

这段岁月里，我被迫在沈梓煜的注视下扮演继母的角色。

忍受医馆内的冷眼与排挤。

将沈陌视若己出，倾注我全部的耐心与关怀。

我无愧于任何人，无愧于自己的良心。

唯独辜负了自己的真心。

赵管事愤然离去，月华也拉着沈陌的手转身而出。

我正欲起身，却迎上了站在门口的沈梓煜。

沈梓煜神色如常，仿佛我只是在闹脾气。

“离开医馆，你的毒素三日内必然发作，无人能救。”

他摊开手掌，一个雕花木匣安静地躺在其中。

“我已命人准备好新的医书，替代被沈陌毁去的那本。”

“至于孩子的顽劣，你可与月华一同教导。西厢已收拾妥当，她会在医馆暂住几日。”

沈梓煜递过药匣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。

“林思淼，你聪明如此，不该做这等糊涂事。”

在他的想象中。

我该感激地接过这些恩赐。

安排好月华的一切起居。

安心做个恭顺的医女，做沈陌的继母，做他手中的...玩物。

我摇摇头，向后退了一步。

“这些事，交给赵管事去做吧，我必须离开。”

月华从沈梓煜身后缓步走出。

“思淼姐姐这般排斥我，那我还是告辞为好。”

“姐姐是救了沈陌的大恩人，我这外来女子肯定是比不过的。”

月华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梓煜身旁，声线柔和，面带惋惜。

她作势欲走，袖边却被沈梓煜一把拽住。

“医者贵在救人济世，何须妄自菲薄？”

沈梓煜意有所指地睨了我一眼，随即揽着月华的肩膀进入内室。

药臼捣药的声响与暧昧的哼喘很快交织在一起。

旭日初升之际，听得旁人耳热脸红。

“月华姐姐与父亲才是天作之合，不像你这种异世妖人。”

沈陌冷冷地站在门边，眼中满是蔑视。

我认真地看向这个曾经病入膏肓被我救回的孩子。

“你是真心这么想的？”

“当然！你以为我不知道，你就是利用你那些奇怪的医术骗取父亲信任，为了代替我母亲，让我母亲魂魄不得安宁。”

“你这个异世妖人，我永远不会原谅你，总有一天，我会亲手为母亲报仇！”

我的目光落在沈陌手腕上的护身符。

胸口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。

那是我为保他平安，深入瘴气山谷冒险取来的护身符。

我刚穿来时，沈陌得了天花，为了他能康复，我爬遍药山，日夜研究方剂。

终于，我保住了他的性命。

从此教他辨识药材，陪他诵读医经。

冬日添衣，夏日驱蚊。

三年如一日的付出。

换来的竟是几句挑拨下的恶语相向。

“有些事情，或许等你长大些才会了解。”

我轻声说道，嘴角泛起一丝苦涩。

“不过，如果你不想知道也没关系，我们从此也无缘再见了。”

沈陌皱起眉头，困惑地看着我从袖中取出一张蓝色符纸。

符纸燃烧的瞬间，一阵清风掠过庭院。

林大夫生前引荐给我的边疆药商，果然如约在医馆外等候。

后门处，一匹骏马已经备好，随时可以启程。

将林大夫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小心藏好，我决然踏出房门。

我清楚，月华会在我离开后成为沈陌的新继母。

但这些已与我无关。

正当我准备翻身上马，离开这是非之地。

沈陌手持飞镖，朝我的方向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