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小说:朱颜烬尽东宫雪 作者:椅子 更新时间:2025-03-28

第一章

嫁给太子的第五年,他成了全天下夸的痴情种。

他在科举放榜那天拉着我扎满针眼的手,跟考生们显摆:

“太子妃为给我绣荷包熬了三天夜!”

外头传疯了我们的爱情故事。

我们的情深被刻进功德碑文,储君贤名随着「抗旨不纳二色」的传闻传遍九州。

他会在围猎时为我逐白鹿,在生辰宴用北疆雪狼毫誊抄我随口吟的诗句。

直到我生产前夜,他搂着李青青笑得开怀:

“等谢家助孤坐稳皇位,寻个通敌的罪名,把他们全家都斩了。”

当天夜里,我给家里传信:

“我要假死离宫,让死士来接应我。”

1

“圣旨到!请太子殿下接旨。”

宫门外传来百里风清朗的谢恩声:

“儿臣接旨——”

伴着宫门外唱喏声,我咬着锦帕的牙齿顿时就卸了劲。

“娘娘快使劲啊!”

产婆急得变了声调,“小殿下的头要出来了!”

“娘娘,奴婢知道您难过,但这孩子是无论如何都要生的。”

“有个孩子傍身,您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。”

是啊,有了孩子,再怎样我的日子也能过下去。

"哇——"

婴儿啼哭响起时,我瘫在血污浸透的褥子上。

可还没等看孩子一眼,我就眼前一黑。

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,只看到百里风坐在我的床边,一脸悲痛地看着我。

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猛地抓住他的袖子。

用尽全身的力气问他:“我的孩子呢?”

男人捏住我的手腕,遗憾地说:

“婉秋,我们的孩子没保住。”

“怎么可能?我听到孩子哭声了。”

百里风把我拥进怀里。

“婉秋,你当时太累了,可能是听错了。”

听着他状似心疼的口吻,我却像跌入冰窖一般寒冷。

“难道那道纳妃的圣旨也是我听错了吗?”

听到这句话,百里风羞愧地低下了头。

“婉秋,都是我的错,我当时心思全都放在你身上,没空管圣旨的事。

等再回过头来,事情已成定局了。”

“不过婉秋你放心,等她入府,我一定不会管她,就让她在这府里自生自灭吧。”

百里风话说的信誓旦旦,可我却看出了他藏得很好的紧张。

“随你。”

我闭上眼睛。

“我累了,你出去吧。”

想起百里风这些年百里风对我许下的诺言,我如今只觉得讽刺。

什么情况紧急,不过是托词罢了。

那日我去太子书房给他送羹汤,听到了让我此生难忘的对话。

恐怕我如今还被蒙在鼓里。

我本以为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心上人,没想到早就与别人有了首尾。

我出月子这天,李青青刻意来我院子请安。

“给太子妃娘娘请安。”

抬手间,李青青“不经意”地露出了手腕上的平安锁。

尽管我直到她是故意来我面前炫耀的,可我的手却仍旧止不住地颤抖。

那块平安锁是百里风给孩子准备的,此刻只像把钝刀,一下下剐着我的心。

当初他对我说的时候,眼睛里闪着光,似乎极为期待孩子的降生。

可转眼间,这块平安锁就挂在了李青青的手腕上。

李青青走后,我看着空荡荡的锦盒发呆。

我不知道百里风是什么时候把这块平安锁拿给李青青的。

但我已经不在乎了,金锁既然被拿走,那锦盒里剩下的,就只有我离开的决心。

我掏出来当年入宫时哥哥塞给我的假死药。

只要吞了这枚药丸,魏家死士便会在三个时辰内接应我离开。

百里风,君既无情我便休。

我们的缘分已近,我也该走了。

2

“娘娘,太子殿下来了。”

侍女的声音惊得我指尖一颤,手指被木匣划伤,渗出了鲜红的血迹。

一转身,我正对上百里风焦虑的眉眼。

“婉秋,这次你一定要帮我。”

他握住我冰凉的手,掌心渗出薄汗。

“父皇因南疆军饷亏空震怒,我私调军饷的事被御史台发现了,你能不能求求岳父,让他帮我一把?”

望着他眼底闪烁的星子,恍如回到十四岁那年上元节。

彼时他还是不受宠的三皇子,在朱雀大街替我拾起被挤落的绢灯,袖口沾着糖葫芦的蜜渍说要赔我盏琉璃宫灯。

只是如今,宫灯没见到,如星的眸子更是早就消失不见。

丹凤眼里,剩下的也只有算计和谎言。

“殿下当年说要用东珠给我串帘子,如今连半颗米珠都不曾见过。”

“倒是李良娣院里的珊瑚屏风,听说抵得上三县半年的赋税。”

闻言,他身形微僵,旋即将我拥得更紧:

“是我的错,等父皇不追究这事了,我便陪你回府,到时候我亲自向岳父大人赔罪。”

回府?

可是从我进门的那一天开始,我便半步都未离开过这牢笼一般的太子府。

到如今,回府几乎已经成了我的奢望了。

尽管如此,我还是点了点头。

“好,我这便修书给父兄。”

他如释重负地拥住我,龙涎香裹着谎言扑面而来:

“待我登基,你永远是朕的皇后。”

我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开。

等待我写信的时候,百里风突然就注意到了我整理好放在妆匣里的下人们的身契。

不知为何,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安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百里风拿着那沓身契,颤声问我。

我头也没抬地继续修书。

“下人们的身契。”

闻言,百里风皱起了眉。

“你没事拿这些东西做什么?”

“殿下不是常说东宫用度吃紧么?”

我蘸了蘸笔尖,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深重的污痕。

“放几个老仆出去,正好给李侧妃腾出添置丫鬟的银钱。”

他讪讪地放下身契,却仍伸手来抚我发髻。

我偏头躲开,他掌心残留的茉莉香直往鼻子里钻。

“孤晚些再来看你。”

他仓皇转身,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。

我盯着案上未干的墨迹,突然笑出声来。

我怀孕时闻不得茉莉,他便发誓再不许东宫出现此物。

可如今,连他都是茉莉味的了。

夜色漫过窗棂时,我取出压在箱底的假死药。

瓷瓶上的缠枝纹已被摩挲得模糊,正如那些年被泪水泡发的誓言。

3

白日,百里风在外面大张旗鼓地为李青青购买养胎的东西。

由于太过张扬,甚至连朝堂上都有人为此弹劾他。

“李青青怀孕了吗?”

丫鬟们低着头不敢回话,我也从她们的反应中知道了答案。

我突然就想起了我怀孕的那时候。

百里风不仅从未给我买过东西,还在我胎像不稳,需要大量药物保胎的时候斥责我铺张浪费。

可惜那时的我软弱又听话,居然真的信了他的鬼话,不再喝保胎药。

为了保住孩子,我几乎三个月没有下床。

现在看来,他其实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出生罢了。

或许听说李青青今天来了我这里,百里风下朝后马不停蹄地就来了我院子。

我以为他是来向我解释给李青青买药的事。

谁成想这件事他似乎根本就没放在心上,来找我反而是为了另一件事。

“婉秋......”

他欲言又止地摩挲着案上青瓷盏,指节被冻得发红,“青青的咳疾又犯了。”

我指尖一颤,金镶玉护甲在妆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
三日前太医才说过李青青胎象稳固,此刻她咳疾发作得倒是巧。

“太医院新进的川贝枇杷膏......”

“不是药材的事。”

他突然握住我的手,掌心渗出薄汗。

“太医说西厢房阴冷潮湿,实在不宜养胎。”

我垂眸轻笑,甩开他的手,指尖抚过他腰间已经褪色的鸳鸯香囊。

还是我刚成婚时给他绣的,那时绣艺不精,好好的一对鸳鸯被我绣成了两只野鸭子。

可他却不嫌,说要挂一辈子。

现如今,鸳鸯香囊还在,心却不在我这了。

“所以呢?”

“清林院朝阳......”

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,眼神飘向墙上那幅并蒂莲图。

那还是我怀着孩子时,他握着我的手画的。

我忽然笑出声,震得发间步摇泠泠作响。

清林院哪里是李青青看中的,那分明是我住了五年的正院。

“殿下是要我挪去西厢?”

我抚过妆匣里冰凉的凤印。

“还是要我连这个也一并交出去?”

“只是暂住!”

他猛地起身,袖摆带翻了案上茶盏。

“待青青生产后......”

青瓷碎在脚边,飞溅的瓷片割破罗袜。

我看着殷红血珠渗出来,竟不觉得疼。

当初我胎动见红时,他可是连太医都不许惊动,说不能落人话柄。

“好。”

这个字吐出来的瞬间,百里风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
他大概设想过我哭闹斥责,却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般痛快。

当年我胎像不稳咳血时,百里风说西厢清净宜养病。

可搬过去我才知道,原来西厢的清净,是连地龙都不烧。

如今李青青有孕后,他却知道西厢阴冷潮湿了。

百里风离开后,我彻底心如死灰。

就着夜色,我一篇一篇地烧着当年的书信。

“第一封,永州三年腊月初七。”

我轻声念着落款,指尖抚过伪造的笔迹。

火舌突然窜上来,蚕食信纸的沙沙声里,恍惚听见他当年在梅林间的誓言:

“待来年花开,我定带你去江南看真雪。”

信纸蜷曲成灰蝶的瞬间,突然露出夹层里半片干枯的梅花。

这分明是我当年夹在回信里的,原来他竟偷偷藏了回去。

火苗舔上花瓣时,爆出极轻的“啪”声,像极了大婚那夜合衾酒入喉的灼痛。

“第二封,永州四年上元夜。”

我抖开信纸的手突然顿住,这些信上的字迹似乎都有些细微的不同。

拿到烛火下一看,我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。

这些年来被我视若珍宝的“情书”,此刻在月光下显出狰狞的真相。

每页落款处“百里风”三字的笔锋走向,竟与太子批阅奏折时的字迹截然不同。

这些信居然都是旁人代笔。

我从未怀疑过他,却不知他在这上面都能造假。

4

夜色中,我抱着一盒书信穿过回廊,却看到太子寝殿的木窗映出两道交叠的人影。

李青青娇俏的笑声混着茶盏轻碰的脆响,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。

“太子哥哥真的要把这凤簪给我?”

李青青的声音裹着蜜糖似的甜腻。

“这可是正妃才能戴的样式呢。”

“我说你能戴,你便能戴。”

百里风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宠溺。

“明日我便让谢婉秋把掌印交给你,这东宫上下早就该换个主子了。”

我扶着廊柱的指节骤然发白,账册边角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。

窗纸上投映出他执起金簪的动作,孔雀蓝的尾羽在烛火下泛着幽光。

那支簪子原是我及笄那年,他托人从南海寻来的稀世珍宝。

“可太子妃姐姐......”

李青青假意推辞的话被骤然打断。

“她算哪门子太子妃?”

百里风冷笑一声。

“当年若不是为了拉拢谢太傅的门生,我怎么会娶她?”

说到这,百里风皱了皱眉,话里又带了几分犹疑。

“不过她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,待我登基,随便封个贵人扔到冷宫便是,省的落了人话柄。”

李青青忽然压低声音:"那谢家......"

“谢太傅门生遍布六部,还要先留着。”

茶盏重重落在案几上。

“等他们助孤坐稳皇位,寻个通敌的罪名......”

夜风卷着残叶掠过回廊,我贴着冰凉的廊柱缓缓蹲下。
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。

原来当年朱雀大街的惊鸿一瞥,上元夜的琉璃宫灯,大婚时他颤抖着掀开盖头时眼底的星芒,都不过是精心设计的棋局。

更漏声遥遥传来,我扶着墙壁站起身。

寝殿里的调笑声渐渐模糊,月光照亮了我苍白的脸。

妆台上并排放着掌印与地契,朱砂印泥红得刺眼。

这些年来我替他打理的田庄商铺,清点的军械粮草,此刻都成了笑话。

指尖抚过曾经装着慢慢一匣书信的檀木盒子,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。

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,我取出贴身藏着的青瓷瓶。

喉间漫开的苦涩竟比不过心头万一,或许离开才是我唯一的出路。

服下假死药后,我的意识逐渐模糊。

恍惚间我听到了侍女们压抑的哭声,远处似乎有杂乱的脚步声逼近,但都不重要了。

百里风踹开房门时,我正伏在案上。

他踉跄着扑过来,龙纹锦袍扫翻了烛台,滚烫的蜡油滴在我冰凉的手背上。

“婉秋!谢婉秋你醒醒!”

他颤抖的指尖探向我颈侧,忽然暴怒地掀翻案几。

“传太医!都给孤滚进来!”

我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声,忽然觉得可笑。

此刻的悲痛若是真的,又何必逼我至此?

若是假的,这番做戏给谁看?

意识渐渐抽离时,隐约听见他抱着我低喃。

“你说过要陪我看万里江山的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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