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皮影戏》这本书大家都在找,其实这是一本短篇言情小说,是作者深巷卖杏花的一本小说,小说的主人公是青棠柳生阿瑶,讲述了爹立即拍开我的手,锁上影箱。他罕见地动了怒。“这只皮影花了我三个月心血才完成,你手这么脏,怎能碰它?”我一时晃了神……...
01
我爹是个落魄的皮影戏匠。
娘死后,爹抱着娘的尸骨闭门不出。
出来后,他的手里多了只皮影小娘子。
皮影色泽鲜艳,触手光滑细腻。
举手投足之间竟有几丝娘的风韵。
最奇特处是她那双美目,总是泪水涟涟。
令人看了心生怜悯,移不开眼。
凭借着这只皮影,爹的影班子越办越好。
但是有一天,我发现幕布后并无人操控。
而幕布上的皮影还在动。
*
“爹,你好歹出来吃口饭嘛。”
我端着碗面条,敲打爹紧闭的房门。
娘过世已三月有余,爹却一直不舍得将她下葬。
每日与娘的尸骨同床共枕。
梅雨季,潮湿空气中的恶臭味越加浓郁了。
村邻们远远看到我家,都掩住口鼻,绕道而行。
武叔劝我想个法子开导开导爹,让他赶紧把娘下葬了。
死人还是要入土为安的,长久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。
见屋内没有任何动静。
我捂住口鼻,朝抬棺的使了个眼神。
壮汉们立即抄起斧头,抬手就要劈门。
吱呀。
门后探出一只枯手,接着露出半张苍白脸。
壮汉们大惊,一屁股跌坐在地。
“闹鬼了!”
爹无语地瞥了他们一眼,接过我手里的碗一口气吸溜完面条。
他抹了抹嘴,对我说:“让他们走吧,我要亲自操办丧事。”
*
爹东拼西凑借了笔钱。
他亲自给娘穿上了最时新的寿衣,又为她打了副金手镯。
村里女人艳羡不已,说我娘真是好福气。
一个母老虎竟找了个这么好的一个男人。
我挤进人群,想看看娘最后一眼。
她像只干瘪的莲藕,缩在大大的寿衣里。
脸上盖着张黄纸。
武叔说不见也好。
也是,一堆烂肉有什么好看的呢?
我擦了擦眼泪,反过来安慰爹。
爹抱着棺材不肯松手,单薄后背不住地耸动。
他似隐忍着巨大的悲痛,死死咬住嘴唇。
殷殷血滴渗出,掺杂着清泪,染得薄唇潋滟。
犹如传闻中专吸人精气神的艳鬼。
娘说薄唇人最是薄情,亦最动人。
灵堂里,男人们的脸色变了又变。
是不加隐藏的贪婪与色欲。
武叔见情况不对,忙催促着我带爹回屋休息。
*
爹抹去了嘴角一抹艳色,神色恢复自若。
“青棠,给你看样东西。”
爹净手后端出影箱,轻轻将其打开。
箱内躺着只皮影。
柳叶眉,线线眼,樱桃小口一点点。
倒和娘有几分相似。
我下意识地伸手触摸。
爹立即拍开我的手,锁上影箱。
他罕见地动了怒。
“这只皮影花了我三个月心血才完成,你手这么脏,怎能碰它?”
我一时晃了神。
搓手回味刚才的触感。
光滑细腻,似乎还带有余温。
是上等的皮料。
我脱口而出:“爹,这是什么皮啊?摸起来好有弹性。”
爹是个落魄的皮影戏匠,手下的戏班子成员就是我和娘。
素日里能省则省,皮影采用的材质大多是纸板,很少用兽皮。
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,“是......是驴皮。”
说着不等我多问,他连推带撵将我赶了出去。
*
娘的丧事大办了三天。
爹更是别出心裁邀请众村民前来观看他的皮影戏。
那只驴皮制成的皮影,一经亮相,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有识货的说爹做的这只皮影不错。
柔韧度好,四肢灵活。
“柳生,以你这身段容姿,要不考虑考虑进我戏班子?”
张五挤眉弄眼,故意抓住爹的手,趁机捏了捏。
“这不比你弄这破皮影儿要好?”
“现在你没有了这臭娘们,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?”
张五是我们村有名的色狼,曾多次调戏娘。
娘性情泼辣,朝着他裆部就是狠踢一脚。
张五因而怀恨在心,整日在村里造谣娘与野汉子偷情,有时连爹也不放过。
爹抽出雪白素手,冷冷道:“不了,阿瑶不喜欢。”
他手上动作不停,继续操纵着竹棍。
只不过皮影的动作更急了些。
爹的眼底染了些许戾气。
第二日,张五的命根子半夜被人割走的消息飞快传开。
我回家想跟爹说一嘴,远远看见他扔给大黄一块肉。
大黄一口就吞得干干净净了。
......
娘下葬后,爹变卖了家产。
进城前,他拉着我去给娘磕头。
我啰哩啰唆说了许多告别话。
爹只是远远站着,背身不语。
*
我和爹在城外的一间破庙住下。
爹像变了个人,书不读了,字不写了。
整日背着影箱,走街串巷。
逢人便问人看不看皮影戏。
我在门前开了块菜园,种些瓜果蔬菜,时常拿去城里卖。
经常在某个街巷与爹不期而遇。
他一副低声下气,即使遭人嘲讽也不见气馁。
有一天,我看见一位小厮上前问爹是不是会皮影戏。
接着,爹随着他进了座气派府邸。
那晚回来,爹心情格外好。
他从包袱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,欣慰道:“天不亡我,青棠,我们的好日子在后面。”
他说那户人家刚诞下一子,日夜哭闹。
夫人老爷为此伤透了脑筋,恰逢听到府外有叫嚷表演皮影的。
夫人就抱着试试的态度,命小厮请爹爹进去。
没想到那小孩见了皮影,竟真的破涕为笑了。
老爷喜出望外,当下赏了爹爹一两银子。
并要求爹每日进府为小儿表演。
*
爹用那锭银子雇了个乐师,又用剩余的钱置买了张牛皮、几根蜡烛等。
他用牛皮做了些新皮影,生旦净末丑皆有。
渐渐地,爹爹的皮影戏在城里出了名。
人们都知道城郊外有个柳生,他的皮影戏惟妙惟肖,手下的皮影栩栩如生。
尤其那只柳叶眉、线线眼的花旦。
但凡城中祈福拜神、嫁娶宴客、添丁祝寿等,都少不了爹搭台唱影。
我也丢下菜园,跟在爹爹屁股后,忙前忙后的。
爹越来越忙,但仍不忘每晚给那只花旦人影刷上层桐油。
半夜醒来,经常看见爹的房间亮着灯。
烛火照映下,纸窗户上投下一大一小人影。
大的人影是爹,他端坐于桌前。
小的人影是花旦,在竹棍的支撑下与爹相向而望。
爹正低着头,嘴巴一张一合。
仿若在与人影聊天。
这场景看起来格外诡异。
*
日子逐渐好转起来。
爹攒够一笔银子后,又花钱搭了个影班子。
收养了一批小徒弟。
他说这是他与娘娘共同的心愿——有个自己的影班子。
然而,我心底有些惴惴不安。
自从娘过世后,我们的生活似乎过于顺风顺水了。
轻松夺得贵人赏识,一夜之间崀城多了一大批影迷。
每日堵在我们家门口,争先恐后看皮影戏。
不见得有多喜欢,倒像是被什么附体了般。
我随手拦住一位常来看客,问他:“你喜欢看的是哪一出戏啊?怎么这么喜欢?”
男人捋了捋胡须,“牛郎织女,白蛇传吧。那只皮影长得太俊,我见犹怜呐。”
“那只皮影?”我心下一咯噔。
“大哥,你说的莫不是那只有泪痣的皮影?”
“正是正是,这东西长得可真标致,她要是个真人就好了。”
男人舔了舔嘴唇,宛若在品尝美食。
我放下茶壶,找了个就近位置坐下观看皮影戏。
煌煌烛火下,那只皮影儿无论从动作,还是身形都像极了娘。
不经意间,瞥见这群宾客脸上的神色着实可怕。
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幕布,仿佛深深陷了进去。
*
我开始注意到宾客的异样。
发现他们必点的皮影戏里都有那只驴皮皮影。
爹似乎察觉到我的怀疑,他以皮影受损为由,有意减少了这些皮影戏的演出。
并立下规矩,以后只有在婚嫁宴请上才演牡丹亭、西厢记等才子佳人的皮影戏。
我问他为什么。
爹说这些都是不可信,豪门贵女怎么可能放着优渥不要,跟着穷书生吃苦呢?
这些故事,只不过是些没本事的男子意淫出来的罢了。
他在婚嫁上放这些戏,只是为了提醒那些新人,莫做负心人。
“只有那些门当户对的男子才配得上佳人,寻常书生不配。”
爹说这句话时,有些愤愤不平。
我一时语塞。
我很想对爹说,可是我娘就放弃了一切,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你这个穷困书生。
可是她从未后悔、嫌弃过你。
如果她知道你这般自轻自贱,她泉下有知,会不会心疼呢?
*
漫长的梅雨季过去了。
爹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。
一日,城里晏举人娶亲,请爹爹的影班子过去庆祝。
听闻举人之前是个穷秀才,早已娶妻生子。
他年轻时仗着几分读书人的才气,吸引了秦楼楚馆里的媚娘。
媚娘对他一见倾心,不惜赎身嫁给了他。
又拿出多年卖身子的钱,供养秀才读书,希望有朝一日助夫君实现青云之志,却不想真心喂了狗。
秀才是高中了,然而中举不久就和李府千金勾搭上了。
最终逼得媚娘上吊自尽,一尸两命。
秀才在外声称妻子不洁,趁自己不在家之际与野汉子私会。
却不料被自己当场撞见,媚娘没脸见人才寻了短见的。
可怜媚娘,过世不到一个月,晏举人就带着李千金私奔了。
眼见着生米煮成熟饭,李家无奈只能将小女许给晏举人。
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猫腻。
都怜惜媚娘死得太冤,遇人不淑。
本以为爹一定会拒绝。
没想到他竟满口答应。
要知道,在此之前,爹拒绝了晏举人的多次邀请。
*
晏举人成婚那日,场面格外隆重。
我也跟着爹去凑了热闹。
想看看那个负心汉到底长什么样。
宴席上,一张白色大幕布立于戏台之上。
爹爹和几位艺人坐于幕布之后。
幕布上是单个皮影。
正是爹最喜欢的皮影。
烛光亮起,随着一声高喝。
皮影戏开始了。
我已经想象到爹用右手操纵着小人儿的模样。
他用拇指与食指夹住一组,中指、无名指、小指夹住一组,通过“拨、拉、提、抖”等的表演手法,使皮影活了起来。
这只皮影果真是千娇百媚,座下宾客一时看呆,无人说话。
尤其是晏举人,一双眼如恶狼般地直勾勾盯着皮影。
忽而,人群中传出一阵爆笑。
有人不无揶揄道:“呦呵,原来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一出戏啊,演得好!”
晏举人听了脸色红一阵,白一阵。
却不好发作。
我看了心下直呼妙。
难怪爹会来,原来是故意让人看晏举人笑话的。
我端着杯茶水,走向后台。
想要好好夸赞爹一番。
然而,当我信步走向后台时,浑身血液陡然凝滞。
那本该坐着皮影艺人的位置上却空无一人,皮影静静躺在桌面上。
而幕布前的人们依然拊掌叫好。
很显然,幕布上的皮影还在动。
*
我不信邪地绕到台前,想要看个究竟。
然而刚抬脚,一声低叹剐蹭着耳边飞过。
院内的烛火陡然熄灭。
喜乐骤停。
“哎,这灯笼怎么都灭了?正看到热闹处呢。”
“就是,管家呢,快来人点灯啊。”
烛火刚点燃那一刻,庭院传来尖叫。
“啊——”
只见晏举人倒在地面,抽搐不止。
他乱蹬乱踹,口中念念叨叨,“有鬼,有鬼!”
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顿时脸色煞白。
那游廊尽头,站着一血衣女子。
面色隐匿在披散长发间,看不真切。
她的双脚没有动,但距宾客好似越来越近。
关键时刻,爹带着众奴仆来到后院。
再抬头看那女子,早已没了踪迹。
而晏举人早已昏死了过去。
*
爹说他吃坏东西闹肚子,就命小徒弟代演。
没想到离开一会儿工夫,后院就出了事。
我咽了口唾沫,憋住想问皮影的事,转而问:“爹,你看清那红衣女人的长相了吗?”
外面的人都在传她就是上吊自尽的媚娘,专门回来报仇的。
“如果真是媚娘,我支持她,这种负心汉就该千刀万剐。爹你说呢?”
爹停下手中玉箸,垂下长睫,“食不言寝不语,赶紧吃。今晚还要去李府演戏。”
我小声嘀咕,爹什么时候跟李家走得这么近了。
他手上的那双玉箸就是李小姐赠的。
说是感激他救了夫君一命。
晏举人命是救回来了,人却痴傻了。
不出十天,李小姐就诱哄着晏举人签下了和离书,回了娘家。
前个儿进城买香烛,我瞧见晏举人与流浪狗抢食。
见了我,他抱头鼠窜,“救命,有鬼!有鬼啊!”
我觉得莫名其妙,打算绕道离开。
不想他竟抓起石头想要砸我。
我抬脚朝着他下裆狠踹了一脚。
*
我将此事向爹提了一嘴。
爹嘴角抽了抽,“你一个姑娘家也太......怎么就一点不随你娘呢?阿瑶明明那么温柔。”
我撇撇嘴,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。
娘性子可要比我泼辣许多,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凤辣子。
爹以前是个戏子,因为生得俊美,常扮演花旦之角。
尽管后来改行做了皮影戏,仍有人嘴里不干不净的。
我爹性子温和,说不出狠话。
有一次,爹的一位对家,有意对别人说看见爹爹从黄老爷府里出来,衣衫不整。
娘听说后,登时操起菜刀就追着对家砍,直逼得人跪地求饶。
爹回忆说那时候的娘简直比仙女还要美。
末了,他随口问我在哪儿见到晏举人的,并叮嘱我以后不要一个人再走那儿了。
两天后,晏举人就莫名淹死在了河里。
他的手里还拎着坛青梅酒,人们说也许是他醉酒后不慎坠河。
人们都拍手称快,说他活该。
我把这件事告诉爹,他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。
继续为人影刷桐油。
几日不见,她变得愈加美艳动人了。
我瞅向爹身后的博古架,那里少了坛青梅酒。